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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们的村庄》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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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用了很大力气才推开屋门,我说:“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。”晚上父亲推开院门回来,像个雪人,他说:“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。”

大雪把村里的沟沟坎坎都填平了,没有树的地方,根本分不清,哪是沟,哪是路。放眼望去,田野里看到有人推着自行车在奋力地走,一分神抬头再看时,那人已经不见了,又过了一会,只见他从雪里钻了出来。

团雪球打雪仗,那是必然的,但不是最歹毒的。当我站在教室门口看雪景,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冰凉急坠,一个寒颤,原来是脖领子里被塞进了雪球。

落在脖子里的雪,让我想起另一种冰凉,那是每一个小男孩的恶梦。家里某一个女性亲属,在不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,猛地往你脸上抹上一块雪花膏。仅仅出于礼貌,让你没有撞墙。后来你长大了,老婆把一块冰凉的面膜贴你脸上,恶梦又复活了。

在漫长的冬天,小姨来到我家。她最大的爱好是给我梳头,为了让我的头发能够服服帖帖,她开始在我头上吐唾沫。我很悲愤,又不敢得罪她,开始啪啪地打自己的头。

乡村的冬天,我们在打架,茫茫的雪地里,我们在打架,为了一盘军旗的输赢,我们在打架。我把这个小孩按到在地上,他年龄身量比我小,可辈份比我高。他哭着回家,我知道创了祸,就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,上他家去赔情。

冬天的玩具是火柴枪和手榴弹。用铁丝弯成枪,自行车链条做枪膛,里面塞满火柴头上剥下来的“火药”,皮筋绑定撞针,扣动扳机,撞击火药,啪地一声,手感跟真枪一样。用这把心爱的驳壳枪,我亲手代表人民代表党枪毙过三个小伙伴中的叛徒。

手榴弹是用木头削成的,在弹体上刻出一个凹槽,里面放上一个炮仗,把引信缠绕在火柴头上,扔手榴弹的时候,手勾住火柴盒的磷片,正好擦过火柴头,就会在半空中听到一声炸响。我们用手榴弹攻占了村西头坏孩子们的碉堡,一个草垛。

村西坏孩子把我俘虏后,让我平生第一次摸到气枪,那冰凉和沉重的枪体把我征服了。坏孩子们给了我一个烤熟的玉米,说跟着他们,天天都有烤玉米。我决定叛变,晚上和奶奶睡在炕上,我一边啃玉米,一边很慌张。

我发烧了,父亲连忙请来村里唯一的中医王二大爷。他给我号完脉,并不急着打针,而是先上了炕。父亲见势,就热了一壶酒,端来一盘虾皮鱼干。二大爷果然见多识广,他讲了一个飞行员冷冻30年后来又复活的故事,因为他是二大爷,又因为他说是从报纸上看来的,没有人敢怀疑故事的真实性。

你无法想象一个小男孩对鞭炮的迷恋,那是潜意识里对爆炸、破坏和征服的想往。为了防潮,农村一般都把鞭炮放在最热的炕头,我半夜醒来,都会去摸摸那些硬梆梆的爆仗,它们已经滚烫,随时都在准备爆炸。

我童年最狼狈的事情发生了,我们在池塘边放鞭炮。一颗没有裹紧的爆仗,在火药的助推下,贴地飞行,向我袭来。我赶紧躲闪,正在庆幸,却感觉小腿灼热难当,是棉裤的裤管着了。我不是邱少云,可以忍住灼痛,也不是罗盛教,敢于跳进冰水。于是我把棉裤脱了下来,此时,恰巧一群嫂子大婶走过,笑得一个个捂着肚子打滚。从那时起,发誓要当一个作家,把她们写在小说里,鞭笞讽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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