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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中学语文老师的一封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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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白板报按】张老师是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,转眼不见已经20多年,前年同学聚会听到一个很坏的消息,她的独生子,由于楼宇设施安全防护的问题,不慎坠楼身亡。我不知道,我的恩师怎么熬过丧失幼子的日日夜夜,每想至此,宁不痛哉!这么多年,我很想跟张老师联系,但一直没有勇气。毕业的季节来临,希望借南都一角,我想给她写一封信。

亲爱的张老师:

自毕业一别,匆匆二十年矣。

还记得高二开学的第一天,讲台上来一个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娇小玲珑的老师,那就是你。你一开口,就把我们给震住了。当时,其他语文老师都只会用山东话讲课,唯独你用普通话。你毕业那一年,一场风波刚刚平息,你们那一代大学生内心波澜难静。我记得你说,自己的毕业纪念册上写着这样一段对话:“何处有我自由的乐土?”“在你心灵深处。”

你一直带领我们追寻自由的乐土。你对我的赞赏和鼓励,成为我追求知识、智慧和美好事物的动力。在你和其他语文老师的张罗下,我们成立了一个全县历史上第一个文学社—芦芽文学社,取苏东坡“蓬蒿遍地芦芽短”诗意,也因为家乡盛产芦苇。

《芦芽》创刊号铅印出来,全校轰动。那时的小镇青年,谁心里不曾藏着一个文学梦?《芦芽》一共出了两到三期,那是一个文学能给人带来荣誉和姑娘的时代。

我记得那是一个芳菲的五月,芦芽文学社到家乡的徒骇河边举办第一次春游活动,苜蓿花盛开,野蜂飞舞,我记不清你到底有没有参加。当时我的注意力在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林黛玉一样女生身上。那个时节,连阳光都是甘甜的。

尽管课业繁重,你依然把最新的文学作品介绍给我们看。我记得,钱刚的报告文学《唐山大地震》一出来,你就让我在晚自习的时候为全班朗诵。我还记得,念到悲切之处,可以看到日光灯下你眼中的晶莹泪水。

在你的启迪下,我和几个好朋友近乎痴迷地寻找能够得到的新鲜思想和当代作品。县图书馆成了我们猎取知识的圣地,在那里,我们把《读书》的每一页都翻遍,并且知道了萨特、加缪、拉罗福什科。并在《世界文学》杂志上,抢先读到了卡尔维诺的《树上的男爵》和略萨的《酒吧长谈》,而这两个名字是过了20年以后才在中国流行起来的。

语文教育,在中国虽然饱受诟病,但平心而论,我们那个年代所得到的思想的启迪和美的熏陶,全都是从语文老师那里而来。我中学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古典音乐,直到有天从高一语文老师时寅敦那里借来一张李德伦指挥的贝多芬《田园交响曲》,我的耳朵打开了。

由于你对我的欣赏和鼓励,让我自信满满,高考那一年,我取得了县文科最高分。此后的生活道路并非一帆风顺,你肯定听说了我的那些遭际。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,我也记得你点燃的那些灯火。

那一年春夏之交过后,火车碾碎了黑夜。一列冬天北上的列车上,我和父亲坐着。就在一个小时之前,全班三分之一的人到站台送别。一束鲜花,献给黑暗和弃绝。歌声、烛光、穿肠烈酒,眼泪和叹息,全世界所有的诗歌,都抵挡不过副校长工整的名字,三个手写的汉字,写在铅印的《退学通知单》上,构成了青春的判决。父子间没说一句话。还有什么好说的?我这母校的骄傲、家族的希望、故乡的寄托。这样的归途,这样的黑夜,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睡去。

亲爱的张老师,当时在我胳膊下面垫着的是你推荐过的《悲惨世界》第三卷。“Les miserables,我从深处求告,给我力量,让我挺过去,挺过这一夜,我将永远记住。我一生没有忠诚过谁,但我不会背叛这句誓约。”

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一直很想跟你联系,但一直没有勇气。今天,我想说一声:亲爱的张老师,感谢你在我少年的时候,把美善与自由的种子,撒在我心里。我不能安慰你更多,只能陪你一同哭泣。愿上帝抹去我们逝去的亲人在天堂里的眼泪,在坎坷的岁月里,惟愿你平安健康。

真的爱你

你的学生

王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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