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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资生活批判--朱德庸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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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朱德庸在台湾是从90年开始红起来的,但在大陆流行还是近几年的 事。朱德庸在白领女性中有规模不小的读者群,尽管他的漫画有很明显的讽刺女性、婚姻和家庭的倾向。最近,据说其代表作之一《涩女郎》 即将被搬上电视银屏,可以预见,电视剧播出后,肯定会带动朱氏漫画新一轮的畅销。

  朱德庸的漫画可以用醋溜这个词概括,这不仅是因为他画出了 《醋溜CITY》《醋溜族》这样的漫画,同时也因为他的整个风格给人一种酸溜溜、甜腻腻的感觉。这种醋溜风格代表了当前流行文化的一 个特点,那就是模棱两可、浅尝辄止。真正麻辣的东西,真正具有批判精神、黑白分明的东西,是很不容易流行的。尼采曾经说过:理解 我的思想,需要强健的胃。现在的问题是,白领阶层或者说中产阶级的消化能力已经越来越弱,他们不能承受生命之轻,也不能承受生命 之重。

  当我初次接触朱德庸的漫画,坦诚地说,我还是被他里面想表达 的某种睿智的东西所吸引。例如这一幅漫画,某男邀请某女一起吃午餐、夜宵都被拒绝,他提议:“那么我们一起吃早点吧。”立即挨了 一个大耳光,他摸着自己的脸,喃喃自语:“也许我暗示得太明显了。”还有一幅漫画,男人对女人说:“我们已经交往了半年,既没有 拥抱也没有接吻,甚至连手都没拉过,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?”女人反问道:“是啊,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?”我感觉这幅漫画很有禅机, 两个人用同样的语言,表达了不同的意思。从这两幅漫画看,朱德庸的IQ不低,他能把语言背后的东西直观地表达出来。正是由于对朱德 庸有了这么高的心理期待,我从一位美眉那里借来了朱德庸的全套漫画,饶有兴趣地看起来。

  然而刚看完两本,我就开始不耐烦了,读完《双响炮》,我已感 觉无法忍受。

  朱德庸漫画的一大硬伤就是粗制滥造,自我复制严重。这是追求 商业利益最大化的必然结果。好比一杯茅台兑了一桶水,酒味几乎荡然无存。在我读过的《醋溜族》和《醋溜CITY》中,表达“婚姻是坟 墓”这样老套主题的漫画比比皆是,讽刺女友花男人钱的漫画更不下20 幅,如此对待读者,说轻了是不敬业,说重了事不道德。朱氏漫画里 的人物造型更是千篇一律,很多画面几乎完全一样。我看了朱德庸与新浪网友的一次聊天记录,朱称自己的作品完全手绘,从不使用电脑, 但这丝毫不能说明他的创作态度是认真的。朱德庸存在的问题,也是当前许多专栏画家和专栏作家面临的问题。长期的连载,密集的约稿 使创作变成一件纯工业化的工作,驱动作者创作的不是内心的冲动,不是灵感的勃发,而是谋生的压力。香港著名专栏作家曾坦然承认, 自己经常被专栏逼得无可奈何,最后只能从报纸里找点话题,文章写完就如同蒙了大赦一般。我们知道,当鲁迅先生写杂文的时候,当丰 子恺画漫画的时候,当张乐平画三毛的时候,他们绝对是有感而发,绝无拼凑应付的嫌疑。而今人则完全不同,商业化的压力使得画家和 作家不得不降低自己作品的质量,甚至创作出一大堆自己都不愿看到的垃圾。古龙的武侠小说是在报纸做长篇连载的,经常写着写着把死 人写活了,然后下一篇就自圆其说,死人是怎么活了的。朱德庸虽然没闹这么大的笑话,但一个场景反复使用、一个机灵抖了又抖的事, 却也经常发生。

  然而这么大的硬伤并没有防碍朱氏漫画的畅销,何也?我想,这 主要是因为朱德庸投合了许多白领读者或者说小资读者的口味,小资 不喜欢麻辣,只喜欢醋溜。

  随着物质生活的逐渐丰富,小资们的审美趣味并没有明显提高。 每个新兴的社会阶层都会在文化艺术界寻找他们的代言人,朱德庸正好是小资需要的。他有些调侃,有些搞笑,微微刺一下,轻轻捣两拳, 哪里是真打,简直是按摩,而且正好按到读者们的痒处。同样是讽刺人性的自私,奥威尔的《动物庄园》可谓入木三分;同样是表现小人 物的命运,哈谢克的《好兵帅克》可谓力透纸背;同样是反应中产阶级精神的空虚、婚姻的乏味,电影《美国丽人》可谓一针见血。而朱 德庸,只不过来回重复一些陈腐的观念,似乎反对什么,其实对什么都顺从;似乎讽刺什么,其实对什么都如意;似乎批判什么,其实什 么都赞同。“一切都很好,太美了,停住。”这大概就是朱德庸在漫 画里想说的。

  鲁迅曾说过,所谓喜剧,就是把人生没有价值的东西刺破给人看 。其实,黑色幽默和辛辣的讽刺,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悠久的传统。《诗经》中感叹“彼君子兮,不素餐兮。”就是比较早的例子, 《史记》中也时常可以看到那种闪烁着寒光的讽刺。在中国戏曲中,讽刺应用得更多。我记得有一出地方戏《墙头记》,不孝儿媳出场的 第一句化就说:“俺,张门李氏,过得门来,还算幸运,第一年死了小姑,第二年死了婆婆。”这才是真正刀刀见血的讽刺,跟朱德庸的 醋溜比起来,真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

  朱德庸在漫画里,始终回避一切社会问题。那里面的人物仿佛都 是天外来客,与周围的政治社会环境完全脱节。这样画漫画,当然是安全的,但其批判力度肯定不足。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,“女人 爱财,男人好色”,这个朱氏漫画的“永恒主题”并非是永恒不变的人性,而是台湾商业化社会的产物,至少在三言两拍描写的那个时代, 不是这样,那是流行“女爱俏,妈爱钞”。在一个商品社会里,一切都打上了货币的烙印,国外有一门“漂亮经济学”,专门研究现代社 会雇员的漂亮程度跟收入的关系。还有家庭观念对于现代人来说,其实是非常矛盾和复杂的。但朱德庸并没有认真思考这些问题,而是将 这些问题轻率地概念化和脸谱化。一个从事艺术创作的人,如果没有一定的社会关怀,其作品必然是孱弱而自恋的。朱氏漫画清楚地印证 了这一点。

  朱德庸的漫画,还有一点就是以丑为美,《醋溜族》中的小红, 《双响炮》中的丈母娘,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舒服,其实中外漫画中都有一些面目虽丑、但越看越可爱的形象,比如唐老鸭、麦克狼、龙王 三太子、怪物史莱克,但为什么朱氏漫画里的人物却不能给人以美感呢?因为在他的漫画里,形体的丑和精神的丑结合成了一体,而且作 者又不加判断和批判,所以丑就成了真丑,毫无美感可言。应当说,这种审丑观念,在小资群体里有一定的市场。所以他的漫画还是有人 爱看,而且还会长期地流行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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