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父亲
点水写到:“送孩子报到的,若不是全家出动,那多半来的是父亲。我一直想不通,他们为何如此相似:脸庞黝黑,沉默不语,坚持要替儿女扛那最大最重的行李。临别时寥寥几句交待,然后点上一支烟,转身离去。 ”
寥寥数语,牵动肝肠。我眼前出现了许多久远的画面。
首先是我的父亲。那一年,我考上大学,他还是教育局一名小职员。父子俩站了60多个小时的火车,到达那座凤凰花灿若明霞的城市。他身上仅剩下160元钱,他先拿出120元给我买了一台红灯牌录音机,临走又留下30元给我做零还钱。而他只身带着不到5元钱,站了60个小时返回山东。一路上以花生和胡萝卜充饥,真难以想象,这一路他是怎么熬下来的。第二年,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得了100元的奖金,立即忙不迭地寄给儿子,全然不知他的儿子,一顿酒就会花去20几元。
有一年暑假,我没有归家。说的是给人做家教打工,实际上是青春期拧吧症发作。某天凌晨,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熟睡,听到有人敲门。开门,父亲站在那里。没有责怪,没有抱怨,只说了两个字:“家去。”
我还想起了我大学室友老管的父亲。
大一报到完,走进宿舍,看到上铺盘腿坐着父子二人,正在奋力地啃苹果。尽管宿舍里新生陆续报到,这父子两人依旧我行我素地聊天,没跟任何人打招呼。忽然,那位父亲说:“儿子,桌子上是不是你的钢笔。”儿子点头。那位父亲说:“赶紧收起来,别让别人偷走。”我们全宿舍人大跌眼镜。
老管果然是个神人,他有极高的智商和极其敏感的神经。他喜欢下围棋,但班上没几个人愿意跟他下,因为下到紧要处,他的手总是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大学毕业那一年,老管到海尔集团上班。头三个月要在车间锻炼实习,也许是工厂里生活太苦,也许是他的心里起了风暴,也许不知什么时候黑暗的念头种植在他心中。在一个室友上班的白天,他拧开了厨房的煤气……
同学们不敢把老管的死讯告诉他爸,只是打电话说,老管出了车祸。老管的父亲坐火车来到青岛,班上同学到车站接站。老爷子说:“快告诉我,他是怎么死的?”众人皆惊。老人叹了口气说:“我和他妈,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。”
我还想起了同伴同学小马。在大家都由父亲送到学校报到的时候,他是由姐夫送到学校的。我们都觉得诧异,后来才知道,小马的父亲老来得子,当时已经60多了,想送子上学,也有心无力。当时我们都暗自庆幸自己的父辈年轻,可以不顾后果地躲藏在他们的庇荫之下。
转眼我已经人到中年,如果上帝眷顾,我也将拥有自己的子女。将来她上大学的那一天,不管我是否已经白发苍苍,还是气喘如牛,只要身体康健,我一定把她送到宿舍里。微笑着跟别的学生,别的父亲打招呼。尽管自己不抽烟,也把软中华递到别的家长手中。给她铺好被褥,为她打水,看着她不耐烦的眼神,转身变成背影地离开。只是远远地盯着她宿舍的窗口的灯光说出三个字:
好好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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