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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一点诗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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央视纪录片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一部把美食、农业、地理、历史有机结合在一起的国产电视片,有人称赞这部片子的总编导陈晓卿“用吃货的眼光拍出了‘锄禾日当午、汗滴禾下土’的情怀。”还有人被片中那些艰辛的劳动者感动得泪湿青衫。尤其是第二集播出了陕西绥德县名州镇亢家沟村黄老汉制作、销售黄馍馍过程,更令人过目难忘。黄老汉老两口每天从早晨三点忙到晚上九点,每年的销售旺季卖出一万五千个黄馍馍,纯收入8000元。

制造黄馍馍的原料在当地叫“糜子”,又叫“黄米”,这种口感略微粗糙的粮食就是古书中说的“黍”,是古代的五谷之一。所谓五谷是指“稻黍稷麦菽”,黍稷都是古代黄河流域的主要作物,在《诗经》中大量出现。巧合的是,这两种作物在我老家山东沾化也有种植,所以,我读《诗经》各种注释本的时候,把关于黍稷的解释作为检验一个版本好坏的重要标准。当我看到《诗经》研究专家高亨等人都因偱前人,把“稷”解释为高粱,就把书一扔,仰天长叹:不稼不穑,胡注诗三百篇兮?

《诗经》不仅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,而且也是第一部自然百科全书。据胡淼《<诗经>的科学解读》一书统计,《诗经》305篇中,有144篇505次提到植物,141篇492次提到动物,89篇235次提到各类自然现象。所以,孔子才对弟子们说:“小子,何莫学夫诗?诗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,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

汉代以后,《诗经》被拔高到至高无上的地位,成为经书,汉儒穿凿附会进行注疏,明明是一首男欢女爱的情诗,非要解释成“咏后妃之德”。实际上,《诗经》不是一部圣典,只是一部歌谣总集而已。站在现代人的眼光看,三百篇中不乏思想奔放、冲破道德樊笼的杰作。去圣乃得真孔子,还俗乃见真诗经。

现代人如果有心情、有时间的话,不妨读一点《诗经》。可以让粗砺的心磨洗得稍微温润一点,让与自然隔绝的眼目睁开,多识鸟兽草木之名。读点《诗经》还能学会男欢女爱的精致表达。《诗经》表达男女的爱慕之情的句子比比皆是,比如:“静女其姝,俟我于城隅。”“未见君子,忧心如醉”、“昏以为期,明星煌煌”、“岂敢爱之,畏我父母”、“彼姝子兮,在我室兮,履我即兮”。与这些打动人心的诗句相比,“我爱你”是一句多么简单、粗笨的情话。

读《诗经》,找一本合适的注释版是必要的。我曾买过一本曹音的《诗经释疑》,用夹注排版,看上去不错。然而,看了他解说《狡童》,我动摇了。“彼狡童兮,不与我言兮。惟子之故,使我不能餐兮。”曹老师非推翻前人的解说,认定“狡童”是女子的丈夫,“子”是她的情人,活生生搞出一出婚外恋。难怪微博上有网友用诗经体评价这一解说:“汝做梦乎,汝蛋痛乎?”

《诗经》的现代译文,不管翻译多么用力,都破坏了诗经语言的美感,非万不得已,不要看。我看到过一本译注本,把《将仲子》中“将仲子兮,无逾我园,无折我树檀。”翻译成:“仲子哥啊听我讲,不要登我后园墙,莫让檀树枝干伤。”这不是诗经,这是山东快书。

读《诗经》很重要的一点是结合个人体验,因为它毕竟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书,如果与我们今天的生活没有交集,那么普通人读它就没有多少意义。就拿我而言,因为小时候见过黍和稷,所以,读《黍离》的时候,眼前就出现画面感。同时经验也可以来判断古人解说的正误。“稷”,李时珍等人认为就是黍,段玉裁等人认为就是高粱(他们难道是甘蔗林里长大的?),我知道他们是错的。我母亲详细描述了“稷”的样子,跟贾思勰、徐光启等人说得一致,稷就是粟。

为验证我的看法,我又读了游修龄老的论文《论黍和稷》。才知道原来黍稷都属于禾本科。黍,禾属,学名Panicum miliaceum;稷,狗尾草属,学名Setaria italica。你看,有庞大的科学知识库做支撑,才能真正做到“多识鸟兽草木之名”。现在的条件都这么好了,为什么不读一点《诗经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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